邹碧华大学同学万字长文追忆其三十载情义家国反映全国模范法官邹碧华同志生前先进事迹的电影《邹碧华》9月4日下午在北京举行首映式。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政法委书记孟建柱在首映式前会见电影主创人员及邹碧华同志亲属。孟建柱说,邹碧华同志出生在江西省奉新县一个普通家庭。当上法官的那一天,他的母亲叮嘱他,“要做一个有良心的法官”,这句话从此成为他坚守一生的座右铭。邹碧华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个人魅力在哪?邹碧华大学同学姚真勇饱含深情作文悼念,其中细节让人泪下。 青葱岁月成永忆,情义家国天地间----追忆碧华 2014年12月10日,下午两点许,上海瑞金医院。这一刻,这地方,已成了我们法律系八四(六)班全体二十多位同学不堪回首却又难以泯灭的伤痛记忆! 虽说时令已是入冬,但珠三角的日间仍显闷热---这一年的冬天本来就是少有的冬行夏令,这一天在灰霾的笼罩下更显得焗闷。下午坐在办公室,侧首望着西坠的冬日残阳,心头莫名间一阵阵心慌意乱,局促不安---这在我二十多年的从业经历中几乎未曾有过。本来按日程安排,接下来还有一场同业间的来访交流活动,但我无心坚持,稍作代理交代即启程回广州的家。 傍晚七点刚到家门口,供职省高院的李洪堂同学在手机中有气无力、语带哽咽:“真勇,你还不知道吧,碧华...碧华下午走了,我们赶紧...赶紧...做好...做好去上海的准备吧...”“什么!...你说什么!?...”我的手一阵阵哆嗦,半天找不到放在公文包里的门钥匙。好不容易打开门,整个人瘫坐在餐椅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如此?怎么可能是真的?...”我乱无头绪地猛拨我班的“上海三姐妹”蒋勤和王穗的手机---此刻她俩一定与海琳同在!果不其然,打通蒋勤电话时,她们正在医院陪护着海琳。电话两头,好一阵的呜咽难成句,未语泪先流,才大致知道碧华急速发病不治的过程。半小时后,黄惠芬也眼眶红红的下班回到家:“你知道消息了?...”她问。她也是海琳多年的好朋友,刚刚在驱车回家的路上,从上海另一位同样是海琳的好朋友那里得知了噩耗。后来才知道,碧华遽然离世的消息,已在当天下午震动上海法律圈,并迅速传遍法律圈内外! 天啊,这是为什么?!碧华当年不仅以与我们相同的所在省份排名相似的成绩入读北大,他同时还具有国家三级运动员的资格证书啊!全班乃至我们法律八四级190多个同学中,有哪几个的体质可以和他相媲美、有哪几个能象他如此喜爱运动和锻炼的啊!?---上苍如此昏聩、天公如此不公、造化如此弄人,为什么?为什么...... 同摆“乌龙”,学友室友 “《九步法》已成绝唱,《澎湖湾》何人再弹?三十载情义家国,忍惊梦燕园沪上!”经历了辗转反侧的几乎无眠之夜,第二天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把上面这几句发上我班的微信群后,又再一次的情难自已,终于哽咽失声,---以致一度吓着了在前座专心致志开着车的司机。 时光倒流三十年,1984年的9月,那个纯真年代中的一个纯真的入学季。 怀揣着母亲小心翼翼缝在我的衬衣内里的、作为临时专用口袋的北大法律系经济法专业录取通知书,怀揣着一个农家子弟踌躇满志的梦想,平生第一次离开生我育我的潮汕大地,从广州踏上了开往北京的47次特快列车---尽管接到录取通知书才知道读的是法律,而不是想当然的研究经济学方法的国民经济管理系---那也行,立志成为电影《风暴》中的施洋大律师那样伸张正义的人物也不赖!---那时候,填报志愿是在高考成绩放榜后,所有院校的招生计划都只列明哪个专业在哪个省份招录几名考生,但并没标明此专业属于哪个学系(那时也尚未有学系升级学院),依着文科院校招生一览表的排行序列,在排位第一的北大招生专业目录中,第一行汉语言专业,第二行国民经济管理、第三行经济法......好,就填上第二和第三两个专业,双保险应可稳稳当当迈入经济系大门。未成想无心插柳,进去的却是法学的殿堂;更未成想到,在日后与碧华谈及此“乌龙”时,两个人竟然都惊人的同出一辙! 坐在三人一排的硬席上,列车经过整整一天两夜36小时的运行,第三天早晨抵达北京站时,几乎已是蓬头垢面,昏昏沉沉。幸亏有八二、八三级的师兄姐们从北京火车站月台一直到北大南门,几乎无缝对接地帮助指点新生们办理各种入学和住宿手续,这也是北大法律系延续多年的迎新传统,至今想起仍然温馨萦怀。 我还清楚地记得,录取通知书上注明应于9月4日之前前往北大注册报到。当我提前两天于9月2日抵达北大,下午拿到了40楼130宿舍的钥匙,满心欢喜地推开虚掩的房门时,没人!再放眼四顾,啊,七人宿舍的床位,已有六个铺好了铺盖,也就是说我是我们七人宿舍中最迟入住的一个!床位只剩下宿舍入门处的上下铺,这个位置的床位一般都是上铺作床,下铺作为全宿舍同学共同的行李架。 我就选择上铺开始收拾抹洗,这时敲门进来了一个长发披肩、年龄大不了我们新生几岁的戴着银色金属框架眼镜的美女---她就是我们六班到今天都充满敬意的班主任王久华老师,后边跟着一个眉开眼笑年龄与我相仿佛的男生。“你是广东汕头来的姚真勇同学吧?欢迎你啊!来,认识一下,我是咱们六班的班主任也是辅导员王久华,这位是班里临时负责人赵文安同学,来自河南新野。”王老师说,“你是咱班十五个男同学中最晚报到的,好啦,现在全齐了。以后,你们不仅是亲爱的同学,更是亲密的室友了!”,这时,就见赵文安边看着手心里一张字条,边以明显的河南口音一一指着对应的床铺介绍:“我住你们隔壁128房,咱班男生主要就住这两个宿舍。你们130有山东菏泽的马继宪、宁夏银川的张志刚、北京的刘伟、江西宜春的邹碧华、湖北宜昌的曾爱国,山西运城的王军,还有你这位老广;天津来的王柏同学编在134房,与一班法律学专业的同学混住。等晚饭后,大家就都齐了,...啊,王老师,128好几个新生都在,我们过去看看”。 正在我继续埋头拾缀床铺时,“...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一阵清脆悦耳的男生歌声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飘进屋里,我抬起头,就在我的斜对铺---准确点说是靠窗口的斜对下铺,一个戴着宽边珐琅框架眼镜的肩膀宽阔、个子显高但少年稚气尚未脱尽的大男孩正停止歌声朝我这边看过来。“你好,我是邹碧华,来自江西奉新,昨天报到的。你呢?...“奉新?你不是宜春的吗?”我迟疑地问他,“哈哈哈,地理课没讲这么细吧?我们奉新只是宜春的一个县,但她却是“中国三奉”之一呢!”他顿了顿,看我刚弄明白又陷入茫然,只听他语带自豪:“没听说过中国三奉吧:蒋介石家乡浙江溪口奉化;张作霖家乡辽宁奉天;宋应星家乡江西奉新”,说到这,他故作神秘:“还有一位名人呢...,“邹碧华!”我脱口而出地打趣。“NO,NO,不好意思啦”,他模仿我的广式普通话,怪腔怪调地吐舌翻眼做鬼脸:“是我们的辫子大帅张勋张大人啦”。“嗨,真牛!我孤陋寡闻之前还真的没了解过。但中国三奉是你随口瞎编的吧?奉天早就没了呢”,“嘿嘿,这个保密,暂不告诉你”。说到这,碧华调皮地微微侧着脑袋咧着嘴望着我笑——这约有三五秒长的邹式笑容自此见惯了三十年——同窗共读的四年我早已熟悉,毕业后各奔东西,但偶有相聚时也是如此——这是碧华在思维活跃智慧闪烁或是在重要分享的时刻所特有的神情。——稍顷,他又恢复了刚才那一口清晰纯正又不带京腔、在我听来胜似汕头人民广播电台男播音员的普通话,这声音带着金属般清脆的质感,字正腔圆且抑扬顿挫,与镜片后清澈明亮的双眸、略显偏扁的鼻梁、微笑中洁白整齐的牙齿,棱角分明的下巴、以及宽阔的额头,因偏瘦而略显颧骨的脸庞、笑声中总是带点小小慧黠而又有点初涉世界的大男孩般羞涩的神态,是那么浑然天成地融合到一块,第一印象就这样深深地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 纯真年代,天籁之声 记得我们同年级的中文系卢新宁校友在给其2012届的学弟学妹们毕业典礼的致辞中回忆:我们那时的中国依然贫穷却豪情万丈!的确,那是一个经历了十年漫长严冬之后春回大地、万象更新的年代;那是一个全社会生机勃勃、理想与激情并行、纯真与实证结伴、生命怒放只争朝夕、物质虽然匮乏但精神世界无比富有充实的年代!那自豪自信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旋律,那轻快清新的台湾校园歌曲、那缠绵甜美的邓丽君歌声、那华丽深邃的日耳曼乐章,无一不是我们的至爱!那灿若星河的国宝级大师群体不经意间就有人出现在大家面前一起论道;那百家争鸣精彩纷呈的各种学术沙龙或讲座海报的信息,每一天都在三角地诱惑着路过的或专程赶来“侦察”的每一个学子;那藏书量雄踞全国第三的图书馆里僧多粥少的阅览室座位永远是我们自习时候冲锋的首选目标...... 所有新生报到完毕,一点名,15男同学13女同学共二十八个,除了北京4个、上海2个、西北和西南几个省区零招生以外,基本上就是每省一个。记得开学的第一天晚上,就有八二级的师兄师姐组织我班学跳集体舞,包括当时风靡全校的十四步、二十四步,还有就《北京的金山上》、《阿里山的姑娘》节拍起舞的藏族舞蹈、高山族舞蹈等,不一而足。这类活动都是每年入学季迎新的例行安排,但对我班来说还有另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为来自上海的唐海琳同学作主角的日本NHK电视台系列纪录片当集体演员,当配角。事情缘起于当时中日建交不久,两国关系尚处于蜜月期,胡耀邦总书记大手笔邀请三千日本青年访华,作为其中友好交流的一部分,日本NHK电视台感兴趣于三年前中国女排夺冠时从北大发出的“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的时代强音,酝酿拍一部反映当代中国青年立志为祖国四化建设而求学的记录片,自然而然地,北大成了拍摄的背景和舞台,而该“当代青年”这一主角就在北大八四级两千三百多名新生中选中了海琳一人!于是从海琳自上海启程开始,NHK电视台一路跟上北京,跟进北大,跟进我们开学初期的大小课堂、饭堂、图书馆、宿舍,班集体活动...... 一转眼,中秋节到了。北大未名湖的石舫,早早就已被指定为我班联欢的舞台,围绕海琳这一主角,在NHK电视台的镁光灯下,一群来自天南地北相隔数百几千公里距离的懵懂新生,由于高考这一命运的安排,而走到了一起,并自此开启了四年同窗共读乃至日后人生路上风雨相依的旅程!那一夜的那石舫,成了日后我班所有同学的共同记忆。也因了这一夜,我班的文青范邹碧华初试啼声,以一曲《外婆的澎湖湾》惊艳亮相——那是怎样的嗓子啊,日前在宿舍第一次听他哼着这首歌进门时还不太在意,现在细听,哇塞,即使是原唱的潘安邦在场,也当自愧弗如——如此空灵清澈而又不失圆润、金属质地般悦耳又依稀有放牛班童声的天籁之响,潘安邦哪唱得出来啊!因了这一夜,在日后每一次可能的场合,碧华都知道我要他专门唱这首《澎湖湾》!更因了这一夜,在不久后碧华拉着我学弹吉他时,他知道我连五线谱都不通、五音不全音乐天赋极差,总是以这首《澎湖湾》作范曲,试图以我对这首歌的热爱来提高我的学习兴趣!--其实,当时有谁能知道,碧华对《澎湖湾》的深情演绎,饱含了他童年时代对他的外婆多深厚的敬爱和感情啊! 精神圣地,尽情遨游 有人说北大是当之无愧的精神圣地,今天看来,我想至少在整个八十年代,北大配得起此称号。那种学术上海纳百川的胸怀,深深地吸引着海内外有名无名乃至标新立异的各类学术门派,在北大大饭厅、办公楼礼堂、、二教三教的阶梯大课室、电教乃至在三角地,你方唱罢我登场,以能在北大亮出其学术观点、学术主张为荣—只要是在北大的空间就行! 这种北大传承百年的自由民主的学术氛围,这种积极昂扬向上的时代精神风貌,为我们这些两个多月前还在为备战高考而过着近三年军事化圈养式、整天在书山题海里摸爬滚打、永远只追求唯一正确的标准答案的新生,赫然间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天地,犹如阿里巴巴的芝麻开门,里面的金山银山五彩夺目,令人晕眩和陶醉!我们好象久被圈养后终于放归山林的猴子,在这花果山般的精神圣地尽情遨游和采撷!---我们背着形形色色的书包,拎着用五颜六色毛巾缝成的饭兜,踩着永远是二手买来的廉价单车、整天价在课室、饭堂、图书馆穿梭,在三角地寻找名家讲座海报信息,也在未名湖畔溜达...... 我们不时去其他系蹭名家的课,也经常翘自己的课--有不喜欢上的、有因熬夜赶读大部头或卧谈会激烈过度等原因致第二天爬不起来的。我们晚上的宿舍永远有无尽的卧谈会论题:国庆阅兵式在天安门前打出“小平您好!”横幅的为什么偏偏是理科生物系,号称北大文科第一大系的法律系师兄师姐们为什么会被抢了风头?我班很幸运在入学的短短三个月不到,就在办公楼礼堂聆听了两个西方大国同时又都是二战战败国的政府首脑发表演说,但西德的大个子总理科尔为什么就比精心打扮一番的日本首相中曾根获得更多的掌声?为啥苏联在不到两年时间连续死去三个最高当权者,直到戈尔巴乔夫横空出世?华盛顿若不拒绝三连任,今天的美国政体会如何?卢梭的忏悔真诚吗?有没人格分裂?佛洛伊德的释梦靠谱否?公民潘恩是怎样培育成长的?你认同马克斯.韦柏的新教伦理直接催生了现代美国资本主义精神的理论吗?真勇你在上午党史课上沙健孙副校长对你的提问回答好像不太满意,但难道陈独秀的“二次革命论”就一点道理和逻辑都没有吗?刘燕参加学校演讲比赛的演讲稿《北大人,请珍重你的掌声》已经在这一期的《北京大学学报》上发表了,我认同她的观点,我们的确不能老对观点异己者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味给以喝倒彩的掌声啊,要包容嘛!我班的何小玉何大美人与八三的师兄在五四广场疯魔全场的迪斯科双人舞,碧华你这个舞神怎么就不能取而代之?王军你在班日记上感叹“有人把你的衣服偷去卖给斯宾诺莎”,这该死又可爱的小偷可够上档次啊,不知你逮到没?继宪你家乡的牡丹比洛阳的正宗,可别让武则天失落啊!明春带我们去菏泽欣赏溜溜?爱国你们那边的土家族跟汉人没任何两样,早就土汉杂交了吧,哈哈;嗨刘伟,你本来把郝本奉为天人,今天看了《飘》,哥们你才知道费雯丽跟罗马假日里的公主有得一比吧?志刚你看今天主席台上老聂似睡欲睡的模样,还真是大智若愚,要不怎么就能连斩七将,最后把主帅藤泽秀行也干掉了呢?你说......每一次宿舍卧谈会的发端,往往就从这些话题开始,或激烈争论,或顽强抗辩,或改弦更张。天马行空,漫无边际,神游界外。 爱情魔力,淬砺初成 也许是传承自他父亲邹连德先生这个时任奉新县文化馆馆长也是当地颇有名气的画家的艺术基因缘故,也可能和自小锻炼打下的身体素质有关,碧华入学不久,其文青气质和运动健将天赋即展露无遗:他的体育课成绩在年级数一数二,跳远跳高班里无人能出其右,一千五百米乃至五千米长跑和篮球更是其强项,足球虽新接触,可是一踢起来就达疯魔状态,没几次回合就敢找三班曾经入选过国家中青队集训的关毅同学组队较劲;宿舍里掰手瓜,他一个人把我们另外六个一口气灭了,连壮实的山东小大汉马继宪也被轻松制服;他的天籁般的清纯男声独唱,也只有一班的萧朝君同学可媲美;他即兴模仿王景愚《吃鸡》而表演的单人哑剧《书法》,夸张的神情和惟妙惟肖的动作令人忍俊不禁,只是甩干毛笔的动作用力过猛,老要不时扶下正滑落鼻梁的眼镜;学起集体舞和交谊舞,三两遍的老师示范一结束,他已经能有板有眼地跳出应有的韵味来,尤其是探戈,每到收步甩首侧望的动作,最能体现他的激情迸发和自信;新买的吉他背回宿舍,就可以无师自通地边看五线谱边先单弦后和弦地弹起连贯的《澎湖湾》和《妈妈的吻》;班集体游览承德的外八庙,他的画夹一打开,十五分钟功夫,一幅普宁禅寺的铅笔速写即神韵具备地跃然纸上...... 大约是香山枫叶渐红的时节,这个班里属年龄最小之一的大男孩,所展露的可不再是青涩男孩子的毛躁,两三个月的工夫,他居然就变得一天天稳重起来,原来他已瞄准谈恋爱的对象、正在做进攻前的精心准备了!这个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上过NHK电视台的女主角,我班的唐海琳。说起海琳,那可是班里级里高度一致的有口皆碑,冰雪聪明却内敛,外表柔弱其实内心世界很强大,极具主见处事条理分明,说起话来笑眯眯,吴侬软语脾气出名的好。自打他俩在第二学期春暖花开的时节正式公开谈起了恋爱,碧华简直就换了一个人:跟我们打闹疯玩越来越少了;受“抗日英雄”老聂所鼓舞、通宵下围棋决心三个月拿下初段的干劲也不见了;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再也不见以前的凌乱了;作息起居更有规律、早早冲向图书馆阅览室抢座位更勤了;晚上宿舍的卧谈会变得越来越“一本正经”、要么以出色的逻辑思辨把你辩死、要么干脆就不理会你的死缠烂打了;原来一手难看的豆芽字,在海琳亲选的庞中华硬笔书法的临摹下,越来越端正有力好看了......这真是爱情的魔力,也充分体现了海琳的非凡能耐--正如年级所公认的:海琳把碧华彻底“治了”!--正因为有了海琳这样雕琢打磨的高手,碧华这块璞玉才大器初成,才成就了他日后璀璨人生的基础! 燕园烙印,情义家国 都说六零后是最末一代的理想主义者,我想这跟这代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和义利观都在八十年代初步形成乃至定格有莫大关系。不管历经多少岁月的侵蚀和风雨的冲刷,不管身居高位还是布衣陋巷,不管流光溢彩还是寂寂无闻,那种渗透骨子里面的坚持、坚守、底线和担当,不仅仅写在眉宇神态上,更充溢于其行止气质间。四年朝夕相处的燕园时光,如此美好如此令人眷恋却又如此短暂,以致毕业后每一次同学的小聚或大聚,都常有人发出如果这四年可以重来一次、一定会更珍惜一定要学更多一定能过得更精彩的慨叹。当然这种慨叹不分代际,不分校域,不分身份,因为那是一个特定群体在特定的美好时光里共同的烙印,它烙满了青春、真诚、志向、理想、知识、抱负、情义、友谊和担当,并随着岁月的不断流逝而越发历久弥新!这个烙印、这份碧华与我三十年的情义相随,在他离世近三个月来,时不时在我的脑海里幻化为时光隧道里复原的情景画面:他是我刚踏进北大时的特别“翻译”--那时候我刚刚带着以潮汕方言思维的脑袋信心满满进北大,却立马被来自四面八方的老师和同学所操着的南腔北调弄傻眼了,在刚开始的个把月里,碧华以他的语言天赋时不时帮我“翻译”继宪的山东腔,“澄清”志刚的大西北鼻音,把我的广式、更准确说是潮式的普通话“翻译”给听得一头雾水的王军、爱国、刘伟等室友哥们;他是永不厌烦地纠正我的普通话发音的“老师”,每一次发错音,他总是先“哎哎”地嚷两声,然后就故作惊慌状地“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指着我,接着再把标准的发音亮出来,到这时才满足地又浮现一个标准的邹式慧黠笑容;他大冬天半夜里把我从上铺拽下来,跟着他绕着未名湖溜达,理由一般有两个,要么被海琳“修理”了,要么如他所说是为了提高我对冰雪冬景--尤其是在未名湖上的审美能力--不过他后来在好几次聚会时,都一本正经地打趣黄惠芬说:当年好几回大冬天半夜冻得直打哆嗦,还要陪真勇去未名湖绕圈,原因只有一个,他收到你从扬州发来的情信了。这时我总会告诉乐呵呵的海琳,是碧华倒打一耙,真正的“肇事者”可是海琳你呢;他倾盆大雨时踩着单车送雨伞到海淀中关村的玉泉池。那时刚放第二个暑假,黄惠芬从南京坐了16个小时的火车,刚抵北大的那天下午,风尘仆仆地,却碰到学校澡堂大修,只好踩单车带她去最近的玉泉池。谁知道北京也有狂风暴雨下个不停地时候,也没想到碧华会送雨伞到了大门口!当我和黄惠芬吃惊他的出现时,他却故作轻松地又是一个邹式笑容:“哥们,难道惠芬第一次来北大就是来淋大雨的吗?你要争取表现啊!”此时的他自己已全身淋透,自己打的那把雨伞已经被暴风雨翻转;他郑重其事地请我去小南门外斜对面的长征饭店吃烤鸭,一起分享他爸爸刚刚在日本东京举行画展上取得出人意料的成功,并自豪地告知我他爸爸已有几幅画被几家有名的机构收藏;在我们毕业我是班里第一个离校时,他与王柏一起送车的情景,后来每每被他俩提及,在王柏2008年不幸病逝后,他的夫人郭胜昔还曾把以前听来的细节经过回忆了一遍向我求证。那是1988年7月2日,离我们颁发毕业证书的7月4日还有两天,我却因为分隔整整39年的在台湾的大爷和三爷回到老家省亲,归期已近,但两位平均年龄近八十岁的老人,一定要等着我回老家见上一面。老人家要亲眼看看与他们用简繁体汉字互通书信近十年、自考上揭阳县一中和北大读书后,由大爷通过他在新加坡的大女儿每个学期寄来资助生活费、却从未谋面的侄孙,长的是什么模样。在因临急买不到机票而一筹莫展于可否提前离校时,王老师帮我开了绿灯。就这样,全班同学把我送到小南门口,碧华和王柏分别拎着我的两件行李,陪着我从332路公共汽车开始,沿着走过多次的熟悉的中关村大街、白石桥、魏公村到达动物园,再换乘103路电车过红楼、沙滩、故宫直到北京站。从踏上332路车那一刻起,三个已经长成男子汉的爷们,开始只是在通道两边座位上相对凝望无语,继而不知道是谁先红着眼低着头,接着就开始抹眼泪,到换乘103路车时,售票员和车上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老不时朝我们这边好奇地瞟眼,可能惊讶于三个小年轻爷们为何在公共场合如此稀里哗啦涕泪交流地抹个不停;到了月台,把行李在车上放好,在等待16次特快列车启动南下的那前夕,我们三个互相围揽着肩膀,头抵着头,任凭四年朝夕相处、从此要天各一方的分别泪水滴哒嘀哒地掉落在鞋尖前的月台地面上。随着汽笛的一声长鸣,我透过被泪水模糊的眼镜,还看见车窗外他们两个边抹泪,边一前一后地追着越来越快的列车在向我招手---这一幕牢牢地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日后碧华和王柏还几次说过,那一夜送走我后,他俩饥肠辘辘地急赶103路开往动物园的最后一班车,到了动物园才发现332路车收车了,没办法,两个人在附近找了一个路边卖炒凉粉的摊担,每人吃了一碗,就步行回北大,到达40楼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未曾想到仅仅时隔26年,这两位与我情同手足、亲如兄弟的同学,就都一前一后地累倒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累倒在创造力迸发的年龄段、累倒在璀璨人生的入口处!碧华是在求知路上永不停步的人,90年秋天我去南京出差,专门绕道上海去看他和海琳、蒋勤(当时王穗旅居日本未回),他那时就对我说光凭本科这几年所学还不足以应对工作的需要,尤其在上海这个可能重新被寄予厚望赋予重任的国际化越来越快的中国经济中心,更是需要全球化的法律视野,因此必须尽快回炉补功。果然,93年他就考回北大读研,并以优异成绩在96年硕博连读。他这一时期打下的坚实理论功底和扎实的工作风格,令他在日后所经历的各个岗位的历练都有口皆碑;他是我的女儿作文功课的远程指导老师,与指导他的儿子逸风作文一样一丝不苟,精心挑选每一种体裁的每一篇范文,短则两三天长则一个星期就通过邮箱发过来,整整持续了近两个学期的六十来篇范文,可以汇编成册!那段时间每次通电话,他都会问姚瑶作文进步了没有,笔头顺溜很多了吧?他严肃批评我明知抽烟不好,为什么就不能下决心立马戒掉?为什么还要列戒烟的时间表?半年后见面,未见戒除,他批评得更是有点声色俱厉:“连半年的时间都戒不掉烟,说明你还缺少强大的心力!没有足够强大的心力,你能完全当好你这么一个几千人的金融机构的家吗?”;他对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情深义重,随着他的职务的不断升迁,工作也越来越繁忙,但他的真诚坦荡丝毫不减。前年初夏,我们班在上海相聚,大家提及王柏同学的英年早逝,无不惋惜,碧华默然,少顷,他拿起麦克风,一反他惯常的金属般质感好听的男高音,以低沉音调开始,唱起了吴奇隆的《一路顺风》,未及一半,只见彩灯下的碧华已泪流满面,再接着接着,已然哽咽失声!终于唱完,大家都好一阵静默无声,只听他解释道:“不好意思失态了,今天大家都在上海相聚,少了王柏一人,作为东道主,甚为心痛。刚才这首歌,就是为他而唱的。”;他任何时候都是强大正能量的传播者。这三十年来,我听到他经常说的两句话是:既然你有可能把事情做好,为什么不去做呢?既然你有能力帮助或影响到别人,为什么不去做呢?2011年11月23日广州亚运会中国男篮和韩国男篮对决冠亚军,碧华和海琳带着逸风这小球迷一家三口前来观战,在人山人海的萝岗广州体育中心,当比赛双方进场、军乐队准备奏两队国歌时,“风风,站起来!”碧华神情严肃地向左望着儿子和海琳一齐起立,又向右示意我们一家三口跟着站起。这时我看到碧华自豪地把右手放在心口,随着义勇军进行曲奏响,高声唱了起来,这情景这气氛登时感染了我们这片看台周边的球迷或伪球迷,我们一家也由小声到大声地跟唱起来。曲毕,碧华看着我们,满意地又露出他的邹式笑容坐下。当激烈争夺趋于尾声,王治郅以一个灌篮把胜利锁定在77:71时,碧华这对父子球迷开心地看着队员们把大郅抛起来而笑个不停。一会儿,冠军队中国队的国歌又一次奏响,这回是大家都齐刷刷地站起,我们这片看台在碧华的带领下,倾情高唱“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前进进!”......我边唱边侧过头看碧华,那邹式笑容更加灿烂,更荡漾着由衷的自豪感! 怀念无尽,天上人间 才仅仅是去年的中秋节前夜,我们法律八四级在北大举行入学三十周年聚会,碧华和海琳一如既往神雕侠侣般赴约。当晚我们六班定在后海的西海酒家聚餐,尽管秋意渐起,但我们身着短袖上衣倚着临湖栏杆谈兴甚浓,看他比三月份我出差上海时见到的略为消瘦,但仍然不改精气神充沛的本色,只知道他近期更忙,晚上在家不时须加班“开夜车”;到了11月底,海琳来广州开会,黄惠芬特地把她从白云山南湖会议所在地接到西塔72楼共进晚餐,当我赶到时,海琳正高兴地用手机猛拍小蛮腰一带的夜景传给上海的碧华欣赏,并把碧华和她前一天的手机自拍照片翻给我俩看,说碧华最近好忙,但还是坚持晚上11点在小区快走半个多小时进行锻炼,人也变得比以前瘦了点。我接过手机一看,“哇,惊艳啊!”,我笑着说海琳,“这下更加型男帅哥了,比小蛮腰还要惊艳啊!”,海琳立马接通碧华手机,电话那头碧华听到夸他体型“惊艳”,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我想一定又是那个经典的邹式慧黠笑容!---有谁能料到,仅仅再过半个月,12月10日,这一个令人痛彻心肺的黑色日子之后,这经典的邹式笑容,就永远不再,从此只能在回忆中重现了! 12月12日,周五下午。我班在广东的同学—广州的洪堂和我、深圳的子友、珠海的祖怀共四人分头直飞上海虹桥机场汇合,出了机场,稍事晚餐后即直奔浦东联洋碧华和海琳的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海琳,苍白的脸色和哀伤的神情下,仍然能感受到她柔弱的外表下那与生俱来的坚强--尽管稍显浮肿的眼睛告诉我们,这已过去的五十多个小时里,我们不知海琳哭了多少次、流了多少泪!在此艰难时刻,她是如何熬过来的!我们在碧华的遗像前每人敬上一炷香,然后到房间里看望邹爸爸邹妈妈,我带着当天《南方都市报》的社论《刷屏悼念邹碧华》文章给老人家看,让他们知道这短短的两天整个法律界如何笼罩在悲伤的氛围里、相识不相识的人们是如何表达痛惜和哀悼之意的!之后蒋勤和王穗带我们夜赴龙华殡仪馆,去瞻仰停放在综合楼四楼致祥厅的碧华的遗容。碧华的所带的几位博、硕士学生已在那里轮流守灵三个晚上,在他们的引领下,我们见到了静静躺在玻璃棺里的碧华。他身着工作服,象是安详地睡得正香--我们久久凝望着,不忍离开!13日,我班在全国各地的同学,除了在国外赶不及的,总共十九人都奔到上海来了,我们年级各班共同的头儿--三班的刘建民也和各班的代表赶到了。晚上,我们这些同学继续前往龙华,为碧华最后一夜守灵。我们三十来个八四级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围着碧华的玻璃棺,望着安详躺卧的碧华,先是由刘燕代表母校的老师同学朋友、继而是建民代表我们八四级的同学、接着由田群代表我班同学,把寄托大家哀思和祝福的话向碧华低诉,最后,由我们每个在场参加守灵的同学都给他说上几句心里话,为他明天的远别送行。在一片泪眼婆娑中,在于学会的提议下,我们手拉着手,环绕着碧华,集体合唱起碧华喜欢的和充满深情寄托的吴奇隆版《一路顺风》为他送行,当“那一天知道你要走”句起,到“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后”,“当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荣耀,我只能让眼泪留在心底”,再到最后“当你踏上月台从此一个人走,我只能深深的祝福你,深深的祝福你最亲爱的朋友,祝你一路顺风”......此情此景,一字字一句句,这反复不断的倾诉咏叹、这百转千回的不舍流连、这自此永别的人天两隔,真教人情何以堪?! 思绪回到眼前,抬头凝望着书架上的《要件审判九步法》,那是碧华于2010年9月出版的著作,只见碧华在扉页上题写“请真勇指正。碧华 二0一0年十月二十六日”,毛笔写就,隐隐然已有铁笔银钩的范儿。这是刚出版不久,我去上海拜会同业时,碧华亲手题赠的。睹物思人,如何能相信碧华从此就与我们永别?不!我们深信:他只是肩负司法改革的燃灯使命远行,他不会离我们而去,他永远是司法公正的星空中最亮的那一颗星星! 作者:姚真勇 邹碧华大学同学,现工作于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农商银行。 (编辑:中国安防资质网 来源:长安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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